文化访谈｜群舒文化是最具安徽地域特色的青铜文化

安徽江淮地区，自古就是南北方文化交流、传播和碰撞的重要区域。早在夏至商代早期，就展现出显著的本地土著文化因素，并受到周边文化影响。

西周初年，周公东征平叛了东夷及商代的残余势力，部分族群向南转移，循淮水而至江淮地区，并与当地土著相融合，建立起舒、舒庸、舒鸠、舒蓼、舒龙等群舒方国，成为淮夷族群的重要部分，并在此形成了以兽首鼎、曲柄盉等为典型器物的地域青铜文化。

东周时期，诸侯争霸，江淮地区是吴楚等国争夺的主要战场，群舒国小而势微，终为楚所灭。

群舒文化承袭了中原文化风格，与周边的楚文化、吴越文化等不断融合渗透，根植安徽江淮地区，独具特色，充分体现了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发展特征。
2024年5月18日-8月18日，《融汇四方，光耀江淮——群舒文化展》在安徽博物院开展。本次展览集聚全国22家博物馆170余件青铜器、陶器以及玉器、原始瓷器，全方位展示群舒文化的独特魅力。

本期特专访安徽博物院徐大珍老师，分享群舒文化独特魅力。

一

记者：很惭愧，作为一个安徽人，对群舒文化并不算了解。群舒在什么地方？
徐大珍：在历史典籍当中，比如春秋时期的《左传》上对“群舒”是有记载的。在上世纪50年代，在现在的群舒故地——舒城凤凰嘴出土了一批青铜器。当时学者研究，这批青铜器既不是楚器，也不是吴器，出土于江淮大地，到底属于什么器物？后面陆续又出土了一系列这一风格的青铜器，学者经过研究、大量查找古籍，原来它们属于群舒国。
群舒的整个地域范围在淮河以南、长江以北、西至大别山、东至巢湖，以舒城、庐江为中心区域。群舒文化最重要的体现就是这些青铜器。
记者：群舒是指一个国家，还是好几个小国聚在一起？
徐大珍：在春秋战国时期，除了像楚、吴这样的大国外，也有很多像群舒这样的小国。群舒是分布在今天舒城周围的若干个舒族小国，可考的有舒、舒蓼、舒庸、舒鸠、舒龙、舒龏、舒鲍等七国，学界最后研究，包括巢、宗也被认为是群舒，这就是大群舒概念。因为它们的器物有相像的地方。

记者：您说群舒文化的代表就是这些青铜器。具体有什么特色？
徐大珍：从安徽的地理方位来说，正好处于江淮之间，横跨南北分界线；而中华文明的一体化，就是南北文化、东西文化的交融，最后才形成中华文明。
在研究群舒青铜器特征时我们发现，群舒文化根足于本土，同时又融合了中原文化，特别是山东的东夷文化。
我们在史料中还看到“皋陶”，上古的四圣之一，有人说，群舒是皋陶后裔，偃姓，而皋陶的祖居地就在山东曲阜，所以也有研究者认为，群舒这支舒人一开始是生活在山东曲阜的。
周代分封了很多国家，东夷当时有反叛，舒人被周公东征，南下越过淮河，到了江淮之间。所以这支舒人是从东夷来，到舒城一带跟江淮之间的土著进行融合，最终形成了群舒文化。
在先秦时期，不管是东夷还是三星堆，都是青铜文化，也说明整个礼制还是源自中原。有学者认为，群舒在大国争霸中体现了独特的文化特色，虽然最终到春秋中期还是被楚所灭。

二

记者：在先秦众多青铜器文化中，群舒青铜器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大珍：群舒虽是小国，但我们说它是“小国大文化”。在（上世纪）60年代，我国著名的古文字学家商承祚先生见到群舒青铜器的代表性器物兽首鼎后非常惊讶，给予了高度赞誉，还写了一首四句诗：“莫道春秋舒国小，牛形盆口邈难追。横铉遗制真谁偶，拍案惊看振世奇。”兽首鼎就体现了群舒文化的融合特征。

记者：那件文物非常萌！很好奇兽首到底是什么？
徐大珍：这个兽首，有人说像鹿，有人说像羊，可能是我们先人对众多动物特点进行了综合。你看它的嘴部像很萌很温顺的小羊，但角又有点像鹿，所以它是个综合体，我们命名为兽首鼎。
记者：群舒文化还有另一件典型器物叫曲柄盉。
徐大珍：盉在学术界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它是调酒器；另一种认为它也可以做水器，里面放水，跟盘一起配合使用。
如果说，兽首鼎体现了群舒文化的融合特征；曲柄盉恰恰是最具群舒安徽地域特色的。因为在我们江淮地区很多地方的早期遗址里，都出土有这样的曲柄盉，不过是陶制的。青铜文明的发展体现的是王权特征，也就是说，陶器已有曲柄盉的形状了，这个器物特征非常具有地方特色，是舒人从山东到江淮地区后，跟我们的文化融合了。
从它的形态来说，它有盘口，还有钵口，形态不一。它的鋬有两种形状，一种是长长的曲柄，中间有戳点纹，而戳点纹是吴越原始瓷的纹饰，所以这件器物里体现的文化交流融合跟吴越文化又有关联。

记者：楚国的青铜器都很大，但群舒的青铜器很小，萌萌的，这是为什么？

徐大珍：因为在大国争霸时，它无法做到像楚大鼎那样的九鼎之尊。我常说，群舒就是个“文艺青年”，回眸一笑便是千年。它的器物都是萌态的、生活化、世俗化的；但它的艺术性也是独一无二的。
记者：群舒青铜器里还有什么典型器物？
徐大珍：还有一个有地域文化特色的器物叫折肩鬲。鬲在古代是陶器，一开始就是烧煮的炊器，也是在我们江淮流域早期遗址当中就出现了。
这次展览中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折肩鬲，我说它是将军，带着一队的中队长、小队长、还有小队员，排队站在那里，很震撼。
这个折肩鬲我们称淮式鬲，是最早在安徽地区出土的陶器，所以群舒青铜器里的折肩鬲，我们也是母形。

记者：最后请教一个问题。群舒文化在中华文明的形成过程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对今天又有哪些现实性意义？
徐大珍：群舒文化是最具安徽地域特色的青铜文化，全方位反映了我们安徽地区特别是先秦时期的整个社会的发展面貌。
我们常说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地域的也是中华的。群舒青铜文化，反映了安徽区域南北文化交融的特点，也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发展的很好样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