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意志的不可穷尽而欣喜——古希腊悲剧简略谈

●古希腊悲剧的诞生

古希腊悲剧的诞生与酒神崇拜关联密切。

狄奥尼索斯剧场遗址

位于今希腊

相传山羊是酒神狄奥尼索斯的象征，他的侍从萨提尔就是半人半羊的形象。因此人们在对酒神的祭祀活动中会特意装扮成“羊人”，披上羊皮，戴上羊角载歌载舞。这种歌舞被称作“山羊歌”，古希腊语为“tragodia”，正是现代英语“tragedy”（悲剧）的来源。这种源自酒神崇拜的“山羊歌”被认为是古希腊戏剧的最早形式。

《酒神祭》16世纪初

提香·韦切利奥

现藏于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馆

伴随工商业的发展和对外贸易范围的扩大和农业的发展，简单的“山羊歌”由色雷斯地区通过小亚细亚传遍古希腊城邦，活动形式也逐步演变得更具规模性与程序化。公元前560年前后，雅典城邦的僭主庇西特拉图将酒神的祭祀活动引入雅典。期间，“戏剧之父”泰斯比特不断规范化酒神祭祀中的歌舞表演。他在其中加入一个“答话人”的角色，也就是最初的演员，演员与台下的合唱队一问一答，配合诠释剧目的深刻寓意。公元前534年，庇西特拉图将酒神祭祀活动中的表演搬上了舞台，这种发自民间的表演正式成为一种戏剧表现形式。在古希腊公民的喜爱支持和不断涌现的伟大剧作家的出现与改革，古希腊悲剧确定了完善的表演形式。

●古希腊悲剧的演出进程

从悲剧作为喜剧表演的过程看，一般可分作五个环节：
开场——进场——剧情演绎——场间合唱——退场

开场时一般配有开场白，将剧目的前因、背景经由合唱队做简短介绍。

进场环节由合唱队进行进场歌的表演，用以渲染气氛。

剧情演绎即为正式的剧情演出阶段。

场间合唱即上场与下场间承前启后的表演，一般是对上场剧情的反思表达或是对下场剧情的期待。

退场时，合唱队会进行最后的演唱，这里的演唱内容即为对整个悲剧剧目的感想和由剧情引发的哲学思考，古希腊哲学正是萌芽自古希腊悲剧。

●古希腊悲剧的“命运”主题

人们往往会认为，古希腊悲剧的“悲”并非真实的“悲”，它们并不是如近现代悲剧那样，以“坏人”不受报应，“好人”却要面临悲惨的结局为“悲”。

古希腊悲剧被称作“命运悲剧”。“命运”在古希腊语中的本义是“份额”，所谓“份额”是指人们自出生后，人生将要面临的喜乐哀怒早已被命运女神安排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所以，在古希腊悲剧中，人们的结局并不受个人品行是否端方、对手力量是否邪恶左右，更不以个人的自由意志为转移，而是借由神祇之手，甚至神祇也会受到的那只“看不见”的手——“命运”去操控。“命运”在悲剧中被着重突出表现，正是古希腊人对人的局限和世界无限的深切认知与反思，人生而不完美，有各种无法抗争和无法突破，既然受“命运”的操纵，受神祇的意志左右，那么就不能放弃与神祇抗争来获取尊严，试图把握自生的命运。

诚如黑格尔所言，古希腊人悲剧中“命运”是更高一级的存在，对神祇、对人类都有着约束，但“本身又不是不可理解、不可纳入概念的”。或许我们无法用现代的、日常的目光和思维去解析古希腊悲剧中的“逻辑”。

●古希腊悲剧三大家

埃斯库罗与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并称为古希腊最伟大的三位悲剧作家。

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

埃斯库罗斯雕像

2世纪

意大利那不勒斯国家考古博物馆藏

埃斯库罗斯（公元前525年-公元前456年），作为古希腊第一位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有着“悲剧之父”之誉。公元前484年，在雅典举办第一届悲剧大赛上，埃斯库罗斯摘得“悲剧作家” 和“演员”双桂冠。 埃斯库罗斯的代表作品主要有《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奥瑞斯提亚》 三部曲和《波斯人》等，他的作品剧情简洁却充满悬念，表现“命运” 与正义的冲突，语言优美，场面恢弘，莎士比亚的作品中，诸多语言、场景、意境都深受埃斯库罗斯的影响。

埃斯库罗斯出生于雅典的一个世袭的贵族之家，传说他幼时在葡萄树下睡觉，梦见酒神告诫他长大要好好写戏剧。青年时期亲历僭主政治的暴虐与独裁，因而激励拥护雅典建立民主政治；后又应征入伍，参与了马拉松战役、萨拉密战役等反抗波斯人入侵的战争。成长经历让埃斯库罗斯的悲剧作品中充满了强烈且炽热的宗教热情与爱国精神，讴歌传统道德和宗教维系的早期民主政治。埃斯库罗斯的英雄主人翁们面对“命运”的作弄时从未退缩，以神明的指引和勇敢的行为同“命运”作斗争，但与此同时又深知“命运”的无法改变。

《谋杀阿伽门农》 1817年

彼埃尔·纳尔西斯·盖兰

现藏于法国卢浮宫

故事背景:取自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提亚》三部曲之第一部《阿伽门农》 阿伽门农在特洛伊战争过程中不慎得罪了阿尔忒弥斯，为了平息女神的怒火， 他将亲生女儿骗到军营准备献祭给女神，虽然女儿最终被救，成为女神的侍女， 但阿伽门农的妻子对他怀恨在心，加之阿伽门农出征十年，妻子早已同别人产生感情，由此她和情人一起谋杀了丈夫。

戏剧界的荷马——索福克勒斯

索福克勒斯雕像

2世纪

意大利那不勒斯国家考古博物馆藏

索福克勒斯（公元前496年-公元前406年），公元前468年，28岁的索福克勒斯在戏剧比赛中一举夺冠，击败了连续16年夺冠的埃斯库罗斯，成为新一代的悲剧之王。据记载，索福克勒斯一生共获得过24次戏剧节的冠亚军，他被人们称为“戏剧界的荷马”。

索福克勒斯一生共写下130部巨作，仅有7部流传下来，其中最著名的有《俄狄浦斯王》《安提戈涅》和《俄狄浦斯在科洛诺斯》等。他的作品剧情跌宕，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以《俄狄浦斯王》为代表的索福克勒斯的悲剧，标志着古希腊悲剧艺术的成熟。

索福克勒斯出生于雅典的一个工商业家庭，长大后跻身政界，多次担任雅典城邦的要职。公元前440年，索福克勒斯进入雅典的权力中枢——十将军委员会，成为十将军之一。索福克勒斯成长于希波战争胜利的年代，盛年逢盛世，因而他的悲剧作品成为古希腊盛世文学的代表。他的悲剧在述说神与命运的权威时，也倡导个人的自强不息和反抗精神，强调人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索福克勒斯的人物往往拥有鲜明的性格，也有着强烈的自由意志和与厄运强力斗争的坚韧品格。所以无论是《俄狄浦斯王》还是《安提戈涅》，虽然都是悲惨的结局，但却让人感受到生命的热忱、真理的可贵和永不屈服的精神。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在渲染“命运”威力的表面下，已然埋藏了质疑和反抗的种子。

《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 1864年

古斯塔夫·莫罗

现藏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故事背景:取自索福克勒斯 《俄狄浦斯王》 俄狄浦斯被生父因自己将会杀父娶 母的寓言辗转去到其他城邦，长大 后的他知晓此事便误以为养父母就是生父母而遁走他乡，回到自己真正的故乡，途中与互不相识的生父发生冲突，杀死了生父，又遇见了残害百姓的斯芬克斯并成功结果了这个怪兽，成为国王，迎娶了生母。 最终得知真相的俄狄浦斯痛苦不已。

剧场里的哲学家——欧里庇得斯

欧里庇得斯雕像2世纪

意大利那不勒斯国家考古博物馆藏

欧里庇得斯（公元前485年-公元前406年）。与苏格拉底交好的欧里庇得斯在其悲剧作品中表现出对“命运”的怀疑和批判，这种怀疑主义和理性批评主义精神，让人们称呼他是“剧场中的哲学家”。

欧里庇得斯一生创作了90多部悲剧作品，流传至今有18部，其中以《美狄亚》《伊菲革涅亚在奥力斯》和《特洛伊妇女》最为著名。欧里庇得斯的作品关注到普通人，尤其是女性，台词充满哲学意味，赋予了悲剧更深刻的意义，他的悲剧作品代表着传统英雄悲剧的终结和悲剧向世态戏剧的演进。

苏格拉底和欧里庇得斯互为挚友，志趣相投，他们经常发表一些抨击时政的言论，被当时的雅典视为洪水猛兽。欧里庇得斯晚年被迫离开雅典，最终客死他乡，苏格拉底也被以亵渎神灵罪处死。作为那个时代反叛者的欧里庇得斯和苏格拉底却在后期被一些人视作偶像，他们用欧里庇得斯的悲剧作品和苏格拉底的哲学思想对传统发起质疑和批判，催生了古希腊喜剧和哲学的繁荣，推动古希腊文化进入新的阶段。

《愤怒的美狄亚》 1862年

欧仁·德拉克罗瓦

现藏于法国里尔现代美术博物馆

故事背景:取自欧里庇得斯《美狄亚》 美狄亚是一个巫术高明的女巫，她爱上了前来向她父亲索要宝物金羊毛的伊阿宋，不惜背叛父亲、杀死弟弟帮助爱人获得金羊毛。原以为爱人会与自己相知相守，却在生下两个孩子后遭到爱人的移情别恋，愤怒之下她报复了爱人，又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孩子。